“中”和“西”的真正融合
|
||
|
如果说,中国现代艺术有两条堪称主流的道路:一条是“融合中西”,还有一条是“引入写实”,那么,后者的开拓者无疑是徐悲鸿,而前者的领路人则是林风眠,他提出的“调和中西画法”,用写实主义或表现主义手法,将其笔下的作品与传统拉开了距离,并在艺术教育中开创了中西画复合型教学新模式,培养了赵无极、吴冠中等享誉海内外的融合派大师。但受客观历史原因所限,林风眠的艺术探索和建树一直未能得到当时主流意识形态和美术界的充分理解与认可,他就像是一只在时代的洪流中逆风飞行的孤雁,一再地被人们所忽视、遗忘,又一再地被人们重新发现,重新推崇。
流传无序 鉴定存难点
近年来,关心、喜爱、研究林风眠艺术的人越来越多。杭州、上海相继成立了“林风眠研究会”,内地、香港和台湾陆续刊出林风眠研究论文。天津人美与台湾锦绣编辑出版的《林风眠选集》和天津人美出版的《林风眠全集》更是引人瞩目。其作品的市场表现也十分抢眼,在上海泓盛2010年秋季拍卖会中,林风眠的《秋山图》以1219万元成交,这是林风眠在内地拍卖公司的拍卖会上首次突破千万元大关。在2013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中,林风眠的《渔获》以2140万港元成交。而在佳士得香港2016年秋拍“先锋荟萃”专场中,一幅林风眠的油画《渔村丰收》以3974万港元拍卖成交,创下了艺术家个人的最高拍卖纪录。
“比较20年来内地与香港的拍卖场纪录,可见,其水墨作品增值大约为10倍,布面油画作品升值在10至20倍;在相同的尺幅和类似题材下,目前,林风眠的油画价格是他的水墨画作品价格的4至8倍,但其纸本油画价格要明显低于其布面油画;一般而言,比较其绘画题材,价格最高的品种是人物众多的渔民题材,其次是树林风景题材,然后为仕女题材,价格最低的为其静物作品。”尽管市场价格日益攀升,但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季涛认为,相比同时期的其他绘画大师,林风眠的作品价格仍然偏低,这与他新中国时期一直受冲击,没有政治地位有关,也由于他的作品尺幅一般较小,缺少社会题材的作品相关。
有专家指出,林风眠作品收藏市场赝品泛滥也是造成其作品价格被低估的原因之一。美术理论家郎绍君指出,由于林风眠的作品流传无序,且少作年款,并不喜题字,造成了鉴定上的难点,此外,不同于传统绘画有传承有序的可考察对象,现代绘画中尤其是中西合体的绘画,没有现成、稳定的对象可以作为参照标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增加了鉴定的困难。再加上林风眠作品的收藏大户很少将作品展示出来,相关画册也很少,所以人们对林风眠的熟悉度远不如齐白石、傅抱石等名家,这些因素都给作伪者提供了做假的条件。
据郎绍君介绍,目前收藏林风眠作品最多的艺术机构是上海中国画院,包括林风眠生前捐赠给画院的105件作品,其后还陆续有一些新的购藏,这批藏品可以说最为真实可靠,其次为上海美协和上海中华艺术宫,也收藏有一定数量的林风眠作品。个人收藏大户主要分布在上海、香港、台湾,相比之下,北京、天津、南京、广州、西安、杭州,包括书画大省山东,有关林风眠作品的可靠收藏相对较少。
题材广泛 透着诗意的孤寂
从1938年至1977年,整整40年的漫长光阴,林风眠始终做着寂寞的艺术探索。由于喜爱临摹自己的作品、根据回忆作画,相同的题材风格常常会不断地重复,所以较难给林风眠的绘画风格进行分期。总的来说,林风眠这一时期的创作主题主要是风景、仕女、禽鸟、花卉、静物和舞台人物。作品的色调明朗,情绪转为平和,对现实人世的实感演化为对自然和虚幻人物情境的描绘;水墨和彩墨成为主体形式,油画渐少甚至不见了。
“静物是林风眠上世纪40年代晚期至60年代最爱画的:大多画瓶花、盆花、玻璃器、杯盘、水果等。在这些静物作品中,他探索构图、色彩、线描与色光的结合;探求水墨与水粉、东方神韵与西方形式的统一。林风眠画的仕女和裸女, 柔和、温静、清淡、秀媚,像轻烟嫩柳,若即若离,如诗如梦。不同于任何古今仕女画和西方式的裸体作品,有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上世纪50年代以后,戏曲人物成为林风眠喜爱的绘画题材。舞台上的形象、动作、变化远不是他唯一注意的,作品中无意流露的东西远比画面呈现得更丰富。这一题材他画得最多的是《宇宙锋》。林风眠50岁以后的作品不乏轻快、明丽、辉煌的色调和情境,但许多作品笼罩着一层孤独寂寞的薄雾。比如,《渔舟》中一只渔舟孤零零地滞泊在退潮的沙岸边,苇叶在风中抖动,鱼鹰面水而立,似有一股空荒感向心中袭来;《寒鸦》中,一只乌鸦在暮色中独行于横枝上,犹如悄然游荡的灵魂,等等。”郎绍君说,1977年,林风眠被获准出国探亲,并从此移居香港,直至逝世。在港十几年可以说是林风眠创作相对舒心、自由的时期。“作画勤、作品多,被收购、收藏的也多,是这一时期的特色。他在上世纪40至70年代的作品,大部分毁于‘文革’。到港后,他画了不少追忆旧作的作品,还是风景、静物、仕女、花鸟和戏曲人物。新增加的画题有基督、梦境、屈原等。总起来看,他重现了呼唤人道、吟诵生命两大主题,风格更加自如、奔放和强烈。”
线条和色彩是辨伪关键
使用线条单纯、简洁,力求以较少的用笔表达更丰富的内涵,一直是林风眠绘画的一大特点。季涛表示:“把复杂繁密的自然界物象单纯化、简单化,同时吸收西方画家马蒂斯的用线对情感的表现观念,发展了他独特的线描风格。”因此,林风眠笔下的仕女,多以匀细圆润甚至有点飘逸的曲线为主,富有较强的装饰性,禽鸟则多强调曲线的速度与塑形,柔中有刚,表现出运动的生命形态。在林风眠最受推崇的鹤、鹭鸶等作品中,不难看出其中的线既有中国白描的底子,又符合西方速写中以线画形的要求,林风眠自己也说:我总是想法子把毛笔画得像铅笔一样的线条,用铅笔画线条画得很细,用毛笔来画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东西要练得久,这种线条有点像唐代的铁线描、游丝描,一条线下来,比较流利,有点像西洋画稿子、速写,而我是用毛笔来画的。
林风眠曾多次谈到在水墨中用色之难,“传统的水墨画只有淡彩,强烈的色彩是加不进去的,齐白石只成功地使用了大红。”他认为,千百年来,中国画家对色彩观念一直停留在“随类赋彩”的认识上,使色处于附属地位。因此,林风眠进行了许多大胆的实验。为了打破中国画传统重墨轻色观念的束缚,他将西方油画的用色方法与中国画的墨色加以调和,在宣纸上引进色彩,引进阳光,把传统水墨的黑白只作为黑颜色加以使用。为了强化作品的表现力,他创造性地将水墨与水粉、水彩交替复合使用,画面既厚重丰富又空灵洗练,富有节奏感。比如上世纪60年代创作的《秋》,运用大面积耀眼的水粉色突出金秋的感觉, 1985年创作的《裸女》,则用白粉勾画裸女的白纱,将纱之薄、透、轻、飘展现得惟妙惟肖,仿佛触手可摸。
在构图上,林风眠也独具一格,具有高度的形式美感。他特别偏爱方形构图,不喜画立轴、横幅、手卷,也不凭借题诗、书法增色,只是在左下角或右下角签名盖章。“方形画面,外方内圆,变化的圆形和多重的方形,成为林风眠静物画构图的基本模式。其作品虽然常常几乎画满整个画面,留的空白不多,但就那么一点空白中,却构成了整个画中博面的‘活眼’,表现了他刻意呈现的某一意境。” 季涛说。
有专家认为,想要仿林风眠的画,色彩与线条是两个不可逾越的关口,目前林风眠的赝品,毛病往往出在色彩关系不协调、不鲜亮,线条呆板乏力,不够流畅自然。作伪者用色常常会没有章法,反复堆涂,势必使色彩变得更脏,灰暗而无光亮,从而露出马脚。鉴赏者只要遵循以上几点去分析,再多看林风眠的原作或画册,便不难发现问题。
吴冠中曾这样评价林风眠:“从东方向西方看,是林风眠的身影,从西方往东方看,还是林风眠的身影。” 在“国际化”“全球化”已经成为共识和常态的当下,重新认识这样一位在中西融合的艺术道路上付出劳动最大,成就最突出的艺术家,无疑是必需且必要的。